在高原牧區行走，我們的車時常會被馬群、羊群、牛群給擋住。到了高海拔地區，見到更多的是牦牛，現在一頭成年牦牛的賣家是一萬多，一戶普通的牧區人家，牽出幾百頭上千頭牦牛也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。

　　早年間牧區人家的青年男女也熱衷于出去打工，肚兜轉轉，發現自己還是不適應城市生活。隨便做點基礎工作，掙的錢扣除房費和生活費就幾乎沒有結余了。牧區子弟出去幫廚的比較多，先從墩子工開始干，腦瓜靈活的幾個月后可以上灶掌勺。學得廚藝，回到家鄉，一邊放牧，一邊把自己家拾掇出來可以接待游客。

　　去年去了內蒙古草原牧區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草原上的購買力。幾十年過去了，牧區的磚茶價格沒有怎么變過。相較于GDP漲幅和物價指數，那牧區磚茶的價格可以說是負增長。生活在牧區，祖輩傳下來的口味，習慣了。

　　在草原上煮奶茶，需要磚茶帶著一點醇澀感的，也就是湯體要飽滿，這樣和羊奶融合在一起的時候，一方面可以消解奶的脂膩感，另一方面喝下去口腔里的感覺才飽滿。青海牧區的羊，沒有那股羶味兒，鮮奶混與熬好的茶湯煮在一起，熱騰騰的，香噴噴的，喝一碗飽腹感很強。牧區人家平日里進山放牧，灌上一壺奶茶，解渴、飽腹、解乏。

　　適宜煮奶茶的磚茶不宜太新，也不宜太陳，有經驗的牧區主婦說，用兩年以上五年以下的磚茶煮風味最佳。磚茶太陳，少了那種澀味，無法中和羊奶的脂膩感，太新青味兒太重也會影響口感。牧區人家之間往往隔著牧場，最近的鄰居有可能都相聚幾公里，牧區商店一般輻射方圓幾十公里。所以牧人采購東西一次性會買很多，磚茶也是。

　　牧區人家對于磚茶的消耗量很大，偶爾也會有遺漏的磚茶，在角落里一放就是幾十年。以前牧人怕浪費，一般也會混著新茶將就熬著喝了。現在偶爾有收老茶的漢族人進來或以新換舊，或以新茶的價格收購。起初，大多數牧人不知道這些漢人把陳茶收去干嘛，后來慢慢也懂了，現在要在牧區收陳茶，價格就有點高了。

　　在牧區流行的磚茶種類有很多，但凡是帶品牌，品相完好的陳年磚茶，往往價格不菲，其中又以白沙溪茶廠最為突出。青海牧區喜歡喝茯茶，在青海牧區的白沙溪茯茶多為九十年代的產品，那種公斤級的大方磚，原裝正品，在西寧老茶市場出售價格數千元。

　　對于牧人而言，更擅長的還是放牧，通過放牧取得的收入讓他們更踏實，至于在茶上的事情，往往是順其自然。喝了一輩子磚茶，做夢也沒想到，那種放失了手的陳茶竟然還有今天。

　　青海牧區存儲得當的老茶風味轉化很不錯，青海大部分地區屬于高原大陸性氣候，但在很多草場牧區，那種氣候給人的感覺是干而不燥。干是相對于潮，這里沒有南方那么高的濕度，很干爽。但是草原上的凍土層乃至高原濕地又在牧區人家保持著一定的潤度。這給磚茶的轉化留下了一個很奇特的空間，存放于牧人家，沒有受到異味污染，老磚茶轉化后的那種醇與甘恰到好處。

　　這類磚茶到了一定年份，“金花菌”已經完全代謝掉了，茶磚上的葉片與茶梗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凈度，湊近了一聞，茶的香氣很內斂。我在青海一位老茶愛好者家中見到了一塊存放較好的白沙溪花磚茶。花磚是花卷的替代品，因此制作花磚的原料等級和花卷一樣。拆開那片花磚茶，你一眼就能看到那種安化大葉種的葉片，含梗量不是那么大，磚面很勻整，花磚的造型邊框歷經歲月的陳化依然棱角分明。

　　老茶，是歷史的見證，也是我們在不斷尋找的味覺坐標。當初散落在牧區人家的磚茶，無意之間跨過了時間的長河，重新被有心人收攏起來。同樣一塊茶，從牧區到城市有完全不同的兩種表達，而秘密就藏在時間里。